10月25日是中国的寒衣节，26日就是刘拓去世一周年。
很久以来，我都难于想象单纯质朴、执着坚韧的刘拓会永远定格在31岁。
刘拓三年级的时候，我们带着大他几个月的儿子从深圳去西安看他们全家。半夜大人们被滔滔不绝的聊天惊醒，发现两个小家伙面前摆满了中国古钱币、植物标本、郑渊洁童话，坐在沙发上谈兴正浓。从那时起，儿子就对刘拓弟弟就充满了崇拜，回家也煞有其事地摆弄了一阵古钱币、植物标本之类，而后不知所终。
第一次回国见到刘拓，他已被保送到了北京大学，全家也从西安搬到了北京。在我们聚会的饭店，刘拓穿着一件领子都未翻出的夹克，匆匆而来。还是那个一派童真，总沉浸在自己的热爱之中，超然于世俗之上的刘拓。其间他兴奋地向我们展示他拍摄的一些古寺古塔的图片。数量之大，覆盖之广，图片之美让我们叹为观止，顿觉珍贵无比，同时也对刘拓的所作充满了敬意。
最后一次见到刘拓，他已是北大的考古博士了。我们几个同学从不同国家齐聚北京，他妈妈工作脱不开身，刘拓便自告奋勇地过来陪我们。我笑着调侃：刘拓，你跟几个老阿姨聚会，不怕有代沟？刘拓认真地说：阿姨，我可以给你们唱昆曲。
没想到刘拓真的坐了好长时间的地铁，从北大穿越北京城而来。
很快地，几个阿姨就被他征服了。他谈起古建筑古文物，如数家珍，引人入神；他唱起昆曲，字正腔圆，意切情真；虽然博学多才，却又是那么地质朴那么率真。大家夸他把专业做得难以超越，他却说当时就是选了一个小众冷门；赞叹他把爱好昆曲唱成了专业，他却说是因为大家都不容易听懂而且可以很大声，只是方便喧泄情绪。一整天，我们几个阿姨和他聊得意犹未尽，更是对他肃然起敬。
我们感受到刘拓对古文物的关注与热爱跨越了国界与种族的限制，完全没有任何政治与宗教的偏袒。他为那些即将消失的文明痛心疾首，也因为自己人微言轻口无遮拦；他更是勇敢地用青春仗量着偏远贫脊的土地，用自己的生命与热血发掘与记录着辉煌的历史。在这样一个世俗浑浊的社会，他真的就象一股清流，实在是难能可贵。
曾经看过一个关于他的访谈，当他穿着一双布满灰尘的鞋来到演播室，主持人调侃他：上节目没必要穿一双出土鞋吧？刘拓老实地说：我不知道这前面没有遮挡。
当年他为了考察古迹在伊拉克被误抓入狱，十多天的非人生活，可他给我们描绘的却是人间超越国界与种族的温暖，给我们展现的是一个最底层小偷的人性光辉。他还为自己的莽撞让家人担心受怕道歉，并向所有帮助他的人表示感谢。
一年前的今天，几乎所有的国内媒体都在报道：北大考古博士，曾经被伊拉克军队误抓入狱的青年学者刘拓在考古途中不幸堕崖身亡。
看到这冰冷的报道，第一感觉就是：刘拓，你果然不为这个浊世所束缚，到天堂去自由地完成你的梦想了。
只是，还在尘世的爸妈、年迈的祖母。他们该如何度过没有你的日子？还有你的铁粉阿姨，在想念你的时候，只能写下这样的文字。
潘洁
2022.10.25写于多伦多
